Google
 

2006年9月19日星期二

《摇滚中国乐势力》VCD后记摘抄

  1994年12月17日晚上八点,窦唯、张楚、何勇以及作为嘉宾演出的唐朝乐队所参加的“摇滚中国乐势力”演唱会在香港红磡体育馆正式开演,现场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和近万名香港观众,在此之前,他们很少有机会亲眼目睹来自北京的新音乐风采,而在香港这个中国人的娱乐重镇中,红磡体育馆向来被视为偶像与巨星的舞台,人们在这里一向只为娱乐而来,在声光舞影中求取一夜欢乐。
  没有一场演唱会像这天一样,没有熟知的偶像,没有华丽的衣裳,甚至没有人需要香港演出中惯见的哨子和萤光棒,他们空手而来,这是一个没有人见过,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演出。
  在没有人能预料的状况下,这场长达三个半小时的演唱会几乎全程陷入了不可思议的状态,红磡体育馆历来严格的规定阻止不了上万名决心要站起来的观众,他们用双手和喉咙舞动、嘶吼,他们用双足顿地、跳脚,连向来见惯演出场面的媒体和保安人员出陷入了激动的情绪中,在香港,几年来几乎没有见过一场演唱会像这样疯狂。
  隔天的港台报纸大都以空前的显著版面报道这场演出的盛况,“摇滚灵魂震憾香江”、“中国摇滚袭击香港”、“红磡很中国”,媒体的激烈反应至今末衰,许多评论文章先后对这场演出做出评述,更多文化人和音乐人先后发表许多意见,大家都对演出当天的热烈反响作出高度评价,也都同时提出了一个问题: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  1994年12月17日当晚,我坐在控制台的后方,力持冷静,尝试尽好责任控制演出的进行,在我身边的工作人员们大都经历过无数次的演出实况,我们看台上的乐手们演出也已经不只一次,和他们相处时日亦久,深知他们的音乐确实有极强的力量,然而,这是第一次,我看见我身边的工作人员在满场欢呼跳跃的群众中热泪盈眶。
  也许,这都是因为在香港。
  长久以来,我都觉得这是一个文化错置的时代,从包装工厂中生产出的明星偶像在传播媒介的传送下普及各方,人们极力在表相中汲取娱乐的养分,而忽略真实的力量,来自岛屿的文化现象,正以极快的速度席卷所有中国人的地方,浅薄正在取代深刻;简单正在取代丰厚;虚假正在取代真实,如果这就是商业体制的法则,那么,多年以后,我们可能会发现,在泡沫经济解构以后,留下来的文化资产也将只是泡沫一场。
  北京的新音乐乐手们带给港台的冲击正是来自于此,他们首次证明了偶像不是一成不变的神话,在香港,这个华人娱乐工业的中心里,有上万个群众同时疯狂于“真实”的力量;他们首次证明,来自丰厚大地母亲的文化养分能够让人产生新的视野和想像,他们见到了久违的音乐本质,发现这是和灵魂相通的线路,因而抛弃了惯有的矜持,呐喊疯狂而带给港台唱片业与媒体的冲击也是来自于此,他们开始相信,商业应该只是一种流程,一种制度,商业不是一种音乐形式。
  这次演出首次结合来自中港台各方的工作人员,他们都对中国人的文化有一种强烈的使命和想像,他们大都相信,中国人将会有更繁盛的文化景观,那也不是来自于虚构的娱乐幻境,而应该是来自于更真实广阔的创造力量,他们在这场演出中,都看见了这样的希望。
  而对于长久和北京新音乐乐手共事的工作人员如我,并不能维持太久的兴奋,至少,兴奋是不够的,我们看见过去十年来,他们每个人在音乐中如何投注全部的生命,我看见他们每一个音符都是生命的延伸,我看见他们对音乐深刻的感情,在香港所带给人们的冲击热潮并不是他们创作的目的,在香港,他们公开告示媒体,北京才是他们生命的源头,中国才是他们创作的根,对所有流连于商业体制中寻求发财致富的人们而言,他们的想法几近不可理解,我们却觉得,这才是中国新音乐的本质,站在这个基础上,我们有更多的未来要去面对,有更遥远的任务在等待,香港演出的成功,只是一个开始。
  在这场演出中,有太多的人需要感谢,无法一一尽述,我只能对主办单位香港商业二台表达特殊的敬意,他们在香港的商业体制中,已经尽力的维持了一条极难走的路。我们很高兴没有让他们失望。而同时,我也对香港许多浅陋无知的媒体(并非全部)表达我的鄙夷和愤怒,他们从来没有真正擦亮眼睛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,而永远在捕捉一些矛盾和差距,是他们制造了这个世界的虚假和简陋,我很高兴看见何勇的坦率直言,他承认娱乐工业的价值,却否定这个世界只能有娱乐,他戳穿了这个社会的假面,对香港部分惯于逢迎弄人的媒体而言是一记当头棒喝,不能不记之。



张培仁

1994.12.20




  这篇后记我是从《摇滚中国乐势力》的影像资料的结束字幕上抄下来的:暂停,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录,然后再播放再暂停再抄写……
  直到现在,看起这一篇文章还是很激动,只是激动过后却是深深的无奈。

没有评论: